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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成了难爬的大山

      我老伴儿是重度痴呆病人,现在除了拉着手还能慢慢走点儿路,其余生活能力已经全都丧失,大小便失禁,听不懂话、认不得人,吃喝拉撒都要别人帮助。而我76岁,孩子又没在身边,独自照护老伴儿多年,因此受到社区领导和左邻右舍的热诚关心和关照。

      不久前,社区领导为我们申请了养老家庭照护床位。这是北京市前两年推出的一项居家养老的重要探索,在今年初的市人大会议上,市长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2024年全市要新增2000个养老家庭照护床位。很快,我家就成为“2000”中的一个。市民政局为这一事业制定、下发了专门的文件(《北京市养老家庭照护床位建设管理办法(试行)》)。“办法”一共二十六条,被确定的养老家庭照护床位户,可以享受相应的上门服务,第一项是给免费安装一个护理床。

      四天前,有关机构打电话通知:要送床上门、安装,请家里留人,并腾出安放护理床的地方。为此,我忙活了半天,先拆掉老伴儿原来睡的单人床,把构件搬到另一个房间,再重新组装上、摆好。昨天早上三位年轻人如约上门送床、安装,进展顺利,不到半小时,一张崭新的护理床组装、安放到位。他们按要求为新装的护理床拍照,与使用者—我的老伴儿合影后便急匆匆地赶往下一家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扶架老伴儿上床午睡时,遭遇到了大难题:床太高(高半米,一般人上着都费劲),老伴儿根本上不去!我和阿姨一起上手,一边一个地“搬”,勉强抬她斜躺在床边上,再往里就怎么也挪不动了。用力推、翻,老伴儿也躺不到床中间的防渗垫上。被不断挪动的老伴儿不停地笑,我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倒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我打电话给安装的人和社区,问有没有矮些的床。答复是,护理床是上面统一安排的,都是同样规格。看着费力安装的新床,却使用不了,真让人既无奈又无语!我不禁带着怨气在心里不断地责问,不知道具体负责订购这种护理床的人,想没想这床是给谁用的?考虑没考虑使用人的实际情况?他们可都是严重失能失智的老人啊!另外,这个护理床不光高而且只有把上半部分摇成斜面的一种功能,对于严重失能老人来说,实用性也实在有限。

      下午,我打电话给社区,说明情况,麻烦他们通知有关机构尽快把这个白占地方、不能使用的摆设拆掉拉走。我想,遭遇这一难题的,应该不会只是我们一家。

     我又查阅了《北京市养老家庭照护床位建设管理办法(试行)》,那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要“根据需要进行家庭适老化改造,居家环境基本满足重度失能老年人和重度残疾老年人的居家养老服务条件”,按照《北京市残疾人居家环境无障碍改造服务管理暂行办法》(京残发〔2020〕15号)“进行养老家庭照护床位适老化改造,享受居家环境无障碍改造” 。既然连为了方便老人行动的居室适老化改造都做了具体规定,怎么就不考虑护理床的“适老化”问题呢?眼前的这张护理床,就像一座高耸的大山,我老伴儿自己爬不上去,有俩人帮助也不行。再说,就是能把她抬上去、搬下来,天天如此、每睡如此,谁家受得了啊?

      再次让我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情况就来了个大翻转。晚上八点多,上午来送床、安装的小陈突然来到我家。这么快就来商定拆床的事了?不是。她是为自己上午的一个小疏漏而来的(填写表格时漏掉了一点内容)。在那张床前,我演示了上床的困难,提出了“请你们尽快拆走”请求之后,她表示理解。我指着护理床床腿下端的轱辘说,其实就多了这个轱辘的高度,如果拆掉轱辘就能用了。但我仔细看了,好像拆不了。听到这儿,小陈一下子笑了:“这轱辘能拆啊!而且很容易,我马上就给您拆!”短暂惊喜之余,我们马上把床侧翻到一边。小陈麻利地把四个轱辘拧了下来,然后又和我一起把床翻正、复位。没有轱辘的护理床完全与原来老伴儿的睡床一样高了,扶着上下完全没问题。几分钟,二十多岁的小陈姑娘就把“大山”扳倒了!当天晚上老伴儿就睡上了新床。我赶忙向社区领导和具体联系此事的小南报告了“喜讯”。他们也都为此高兴。

 

      没有轱辘的护理床,使用起来肯定有些不方便,但总比爬上不去、不能使用好啊。但愿相关方面办事时用心再用心,把“适老”的事儿一丝不苟地做到位,多铲坎填沟,别堆土造岗,留下这类老人难爬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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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足长生

知足长生

34篇文章 1小时前更新

吴长生,《人民日报》高级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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