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嘴”

    人的嘴，主要有两大功能，一是吃，二是说。而说，应该是人类的嘴，与低级动物嘴的最大区别。

    能说话，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便于交流、沟通，顺畅抒发情感，赢得掌声和赞许；坏处是，能够伤人、害人，令人不悦难堪，诱发怨怼和愤恨。有时还会反噬自身，甚至招来祸端。

    古往今来，与“嘴”有关的好词、坏话，数不胜数，成语就能列出一串。能说会道、妙语连珠、口吐莲花、口齿伶俐、娓娓动听、出口成章、对答如流、滔滔不绝、逆耳忠言、苦口婆心、感人肺腑、……这是好的；笨嘴拙舌、词不达意、张口结舌、出言不逊、口无遮拦、胡言乱语，这是差的；当然还有坏的，例如信口雌黄、尖酸刻薄、污言秽语、恶语伤人、血口喷人等等。除此之外，关于说话环境的词语也不少，例如畅所欲言，谨言慎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最怕鸦雀无声等等。在特殊年月，比如旧时白色恐怖下，因为会“以言治罪”，酒楼、茶馆等公共场所，都会张贴“莫谈国事”的告示，让人少说为佳。在至亲都可能因为要“划清界限”而揭发的那“十年”，在自己家里也得小心谨慎、三缄其口，生怕祸从口出。当然，若真要整治人，就是不张嘴说话，也有招术。汉朝酷吏张汤，不就造了个“腹诽论死”的罪名吗？

    因为重度痴呆，老伴儿嘴的功能逐步弱化。现在，喂她时，还能吃、喝，而说话已经不行了。就是倒退几十年，回到特殊年月，也用不着担心她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了。近几年来，多数时间她是默默无语，由于大部分听不懂，对于问话，要么没反应，要么答非所问，如果能偶然应答对了，就会给人带来惊喜。遵循“用进废退”规律，我让小王多与她说话，引她跟着说；偶尔听到一句意思明确的几个字短语，我和小王都会高兴地为她加油。但是病程的进展，并没停止。她张嘴的次数越来越少。（9月3号上午，老伴儿、小王在晾台上看空中飞向天安门广场受阅的飞机。）

       因为我听力减弱，大多数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间里，我们基本没什么语言交流：我说的她听不懂，她可能说了几个字，但因声音小，我听不见。如果不放音乐或开电视，家里就是静悄悄的无声世界。我真担心，如果长久如此，我的嘴功能也会退化，变得只会吃、不会说了。

    为了防止退化，我坚持每天拉她出去走步，一是运动，二是多见见人，打招呼、简单问候，也是说话。平时在家，我经常与亲友视频连线，找机会多说话。朋友们邀约聚会，我都尽量参加，还都带着老伴儿。尽管她只在一旁静静地坐着，但谈笑风生的热闹气氛，也能感染她不时笑笑。我则利用难得的机会，积极参与谈古论今，说天讲地，充分享受宪法保证的言论自由。对于我的“嘴”来说，聚会的说，远比吃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