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后院子,窗前树
初冬,院子里的几棵银杏通体金黄,我和老伴儿从它们身旁走过,好像能听到它们对潮起潮落、风云变幻的倾诉……
人民日报社是1980年春天从王府井大街旧址,搬到现址的,金台西路2号。而我在当年秋天,从西藏考研回到北京,也进入了这个大院。那时社科院新闻所借用了报社的两栋楼(10号、11号),研究生院新闻系跟着新闻所沾光,教室、宿舍也都在这里。而我,研究生毕业后没挪窝地进入报社工作,在这个院子一呆就是44年。开始住学生宿舍,工作后不久入住家属楼,尽管搬了几次家,但始终没出院子。我和老伴儿都是这方天地巨大变迁的见证人。
先说说硬的吧。办公楼,原来的十来栋,有些拆旧盖新,有些改做它用,依然办公用的,也都换了“主人”。七十年代末在原来大操场上盖起的印刷厂,曾经是占地面积最大的部门,排字、铸字、制版、印刷……一条完整的流水线。而出于“战备”需要,它的地下还有一个印刷厂,也是五脏俱全。四十多年前我从南侧的门,坐着汽车沿坡道下去过一次。那里有全套车间,也有预留的编辑办公室。几十年过去,印刷厂外壳没变,内瓤却全变了。随着电脑的使用,排字、铸字最先被淘汰,而后制版、印刷又整体迁到东五环那边的新厂区去了。印刷厂改造成了图书馆、书画院和健身中心,最近又入住了数码中心和海外版。西大门里侧,是高耸的新媒体大厦和副楼。整体拆除南食堂和大礼堂后,盖起了新编辑部楼和综合楼。
宿舍区的变化也是不小,由最初的几栋五层楼,陆续增加到近四十栋,其中7栋是20多层的高楼。另一个显著变化是院子里的树木,除了少量杨树、槐树和几棵老海棠、核桃树,其余的雪松、白皮松、梧桐、玉兰、碧桃、龙爪槐、柿子等等,都是近四十年栽种的新树,其中不少是我们这些当年的年轻人栽种的。5号楼,原来的编辑部楼,也曾经是院子里最大的楼。这栋昔日的主楼门前,左右各有一棵枝叶繁茂的银杏树,它们原来是“守卫”在报社西大门里侧的“哼哈二将”,十多年前盖新媒体大厦时,被移栽到这里。人们不愿这两尊伟岸的“将军”与三栋旧楼一起消失。
(下图,被移到5号楼门西侧的银杏树,其背后是新媒体大厦。)
我住的民30号楼,在大院的东南区,是1992年建成的。由于住在把头的第一单元,我家的北窗、西墙外就是办公区。每天都可以看到编辑部楼那些从傍晚一直亮到黎明的灯火。我家南窗外,有不少树木,最亮眼的也是一棵银杏。但它比5号楼前的那两棵年轻,是1993年栽种的,但“三十而立”的它,也挺拔硕壮,有近20米高了,洋溢着旺盛的生机。
(上图,老伴儿在晾台晒太阳。)
再说说软的。最大的变化当属“人”了。当年带领大家一起搬到这里的“老胡”们,已经全部鹤归,其中不少是这张报纸的创刊元老;参与80年代改革开放破冰鏖战的“老记”们,或已逝去,或被调离,其余也都先后退休。连不到20岁进院的那些小排字工们,均已年逾花甲。一拨拨、一茬茬新人,轮番进院顶替。
几十年间,人民日报从一张报纸、一份刊物(《新闻战线》),通过创新拓展、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发展成为下辖几十个企业,集报、刊、网、端、微、屏等十多种载体,拥有上万人员的庞大现代媒体集群。真是鸟枪换炮,今非昔比了。
日新月异的科学技术,多元发展的传播方式,不断涌现的新媒体,“全民麦克风”的新时代,给老人们带来新鲜感,也带来一些新忧虑:往昔令《人民日报》自傲的“独家”新闻、能引发强烈反响的权威评论,越来越少;把新闻当作“事业”而不是只当“职业”的人,越来越少;把“2号院”当作“家”而不是当“渡船”“跳板””的人,也越来越少……虽说传播渠道多元、观念适时更新,按市场需求人员合理流动,都是进步,但一般“小人物”频繁进出,有些“大人物”也来去匆匆,恐怕很难说好。有的甚至只呆几个月、一两年就“跳”了,大概连那两尊银杏“二将”都没留意过,更别说认识这个“家”的老人们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大院依旧,兵将常新,但有多少兵将,能像在这个“大家”里生活几十年的人那样,在这张报纸上留下永恒的印记,在这个院子里留下清晰的脚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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