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罗点点,但读过她的书,看过她的网上对话。佩服她直面死亡的豁达态度。

好死不如赖活着,似乎早已成为社会常理。挑战这一常理,倡导“有尊严地死去”(不靠过度治疗延后死亡,也不是自杀),等于颠覆“共识”。说好死胜过赖活着,是需要相当勇气的。趁着头脑清醒时“生前预嘱”,自己对自己的人生归途做主,是非常明智之举,否则,拖到神智迷乱时,想做主都做不了,就只能任人、任机器摆布,往往会走得很惨、很“没面子”。
今天,农历十月初三,是家母百年诞辰。家母落生失恃,半生坎坷,直到改革开放,步入晚年的她才过上比较舒心的日子。由于自身饱经磨难,家母同情弱者,热心助人,扶危济困,年纪越大越是通达大度,赢得了广大亲友的敬佩与赞誉。虽然老人并不认识罗点点,也不知道她创办的“选择与尊严”网站、“不插管俱乐部”和她推广的“生前预嘱”,但在对待死亡方面,是与罗点点心心相通的。由于心脏状况不好(30多岁就患心脏病),家母80岁以前就为自己准备好了“装老”衣物,并多次叮嘱我们:一旦发生不好的“情况”,不送医院,不抢救、不插管、不鼻饲,让她静静地离去。这其实就是罗点点所倡导的“生前预嘱”嘛,不光有“嘱”,而且有“物”。
但在实际生活中,让人接受“生前预嘱”不易,后人执行“生前预嘱”更难。不是所有人都有挑战常理的勇气,接受“有尊严地死”,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顶住传统精神压力,遵从、执行“预嘱”。远的不说,就以家母为例。2022年9月1号,老人午饭时有说有笑、饭后看电视,还给阿姨讲解京剧,没想到午睡时突发大面积脑梗、陷入昏迷。按说,这时就应该按照“留下的话”办了,但由于还有气息,小辈不忍心“放弃”,抱着“发生奇迹”的想法把她送医急救。而一进医院,医护人员就全力尽责,“遵嘱”瞬间沦为空话。不让插管鼻饲,立马招来医生“那你们就看着她饿死?”冷冰冰的责问。因此,尽管家母多次留下那么明确的“话”,但还是被满怀深情地延长了5个月的痛苦生命,过了一段她最不愿意过的日子。家人则苦受了几个月的煎熬。家母享寿98,已经鹤归两年多了,至今不时浮现眼前的,既有吃饭时的谈笑风生,也有插管受罪的场景。我每每为此愧疚、心痛……如果我们遵嘱而行,家母形象就会定格在午饭那温馨的一刻。但现实没有如果。(2022年春节,儿孙陪老人打牌)
把推广“生前预嘱”当做重要事业的罗点点,几天前突然“有尊严”地走了。她留下的事业,虽然艰难,但一定会继续下去,毕竟尊重生命,维护生命的最后尊严,是社会进步的体现。积极治疗,是对生命的尊重;放弃折腾,也是对生命的尊重。
当然,罗点点让我敬佩的,不只是对死亡的豁达,更有对人生的通透。视其为“灵魂支柱”的一位挚友这样记述她:“你率先以犀利的笔触鞭笞那个没有任何进步意义的特殊年代,你最早冷静自省,反思那个时代和我们自己的过往。你虽然不喜欢红二代这个称谓,但你身为红二代,能自觉客观深刻剖析红二代中的是与非。你最令人刮目相看的是,竟能望着那条潘汉年夫妇走过的小路,设身处地联想和反诘父母的功过是非。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多么深度的思考和反求诸己的精神。”
罗点点是独特的,人们会记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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